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蘋人誌:我已經好忍手 陳果
https://hk.news.appledaily.com/local/daily/article/20190118/20593581

2019年01月18日

蘋人誌:我已經好忍手 陳果 - 方俊傑



盡量不劇透。在陳果執導的《三夫》,一開場,未見由中國大陸過來的女主角曾美慧孜,反而見到以身材豐滿聞名的香港女新人鄧月平。「鄧月平個角色其實引起最大的議題。」鄧月平扮演手持香港永久性居民身份證的少女,北上夜場接客搵食。「證明世界變了,以前是入口,現在變出口。好普遍,不值得驕傲,也不值得悲慘。無論贊成還是否定,也沒有辦法抵抗。」

算不算詐騙?佔戲最重的曾美慧孜,多見赤裸少見有衫着,無時無刻性飢渴,性愛場面不斷,最激烈時,跟條鱔做。沒有香港女星肯犧牲,難得有國內演員不怕被警告不怕被封殺勇於冒險。然後,導演說,最想表達的,在出場兩三幕的自己友身上。陳果說,有些說話,說得太白,就不好看。「在我的角度,我已經好忍手。你們還是覺得太激。唉,好保守……」

撰文:方俊傑
攝影:郭永強


點解要捧你?

陳果在九七年完成《香港製造》,在金像獎擊敗《春光乍洩》的王家衛,一舉成名。火速完成「九七三部曲」餘下兩部:《去年煙花特別多》及《細路祥》。接力開拍「妓女三部曲」。《榴槤飄飄》有當年的新人秦海璐,《香港有個荷里活》是嶄露頭角的周迅。一等等了十七年,才完成最終回《三夫》。女主角同樣是大陸演員,今次不是新移民,是叫床多過說話的水上人。「故事一早就設定好,突然身痕想在今年開拍。在香港試過鏡,又要演戲又要暴露,大部份不肯拍。香港人向來保守,對樣樣事都保守,廿年前也一樣。」

自從合拍片興起,香港女星苦無演出機會。「有CEPA,香港女人無運行。」現實是競爭力實在輸蝕。「有人來試鏡,第一句:『套戲叫《三夫》,即係重點在三個麻甩佬,不在自己身上啦。』我一聽就暈,她根本不懂看也不懂聽,無個女主角的話,如何影響三條麻甩佬呀?連個角色的位置有幾重要都未明。」是錯在太勢利,是教育問題,是層次有別。「另一個試鏡者:『如果我無男朋友,都可能會考慮一下嘅。』明,再講都嘥口水。或者,等她失戀俾仔飛,可能肯做。不過,我不想勉強,無謂害她將來後悔。」敗在愛情至上沒有事業心。

「彭浩翔之前有齣《同班同學》,講班死黨無着衫,床戲是正常社交活動,也有香港女仔肯拍。我這齣,可能嚟真,個個都驚。以前找三級女星好似不太難,幾靚都有,又易𠱁。」陳果想過找日本女優當AV拍攝,反正角色的大部份對白都是叫床聲。「個樣不可能完全似中國人。偷雞,會俾人笑。」終於,還是剩低唯一出路:北上揀蟀。

農曆新年後上北京見人,見到曾美慧孜,見完對方話肯做,打真軍都無問題。陳果回港寫劇本,4月1日便正式開拍。「她來到香港才收到劇本,望一望,說了一句:『好,做囉。』」

未拍《三夫》,曾美慧孜是一個讀過一點書的演員,入行已經十幾年。全中國,大概有成千上萬的同類。「在大陸的電影工業內,競爭好大,沒人在意你有沒有演技,如果不是極標青的傳統美女,根本沒人注目。捧自己條女好過啦,點解要捧你?」拍完《三夫》,曾美慧孜做了很多雜誌封面,又被推舉為甚麼新四小花。「證明中國開放,社會進步。她才是真正為藝術犧牲的藝術家。秦海璐當年拍完我齣《榴槤飄飄》,贏金馬獎影后,成名,之後不是一帆風順,很多時沒人要。似湯唯,拍完《色,戒》,甚至被封殺。她也覺得沒有問題。」曾美慧孜獲提名金馬獎最佳女主角,開始有人談論。「佢呢期喺大陸好得。」


曾美慧孜演出《三夫》,性愛場面不斷。


成功是最好報復

回想二十年前的《香港製造》,跟陳果齊齊角逐最佳導演的,林嶺東已仙遊,王家衛、杜琪峯非大明星大製作不開拍,連產量極少的張婉婷也拍出史詩式《三城記》,只有陳果留低。「說得不好聽,就是原地踏步。

「我享受呀!成本低,無壓力,就算不賣座也沒有所謂,早有心理準備。又賣不到飛機又賣不到電視,生存機會是零。聽你這樣說,我可能真要改變,過好多年後才再拍無錢搵的。」不是沒試過,幾年前甚至上過大陸拍了一齣愛情片《謀殺似水年華》。講你也不信,女主角是Angelababy,男主角是阮經天。「不算成功。不過,都不算正式的商業片。」真正全為商業的,是動作片《九龍不敗》,拍畢至今仍然上畫無期。「老闆覺得卡士不夠。」

看着同業們拍古裝片拍賀歲片,不亦樂乎,陳果自知未盡全力。「有人找我拍古裝片,連接地氣與否的問題也不用擔心。還是推了。無謂搞,一搞,必定給影迷痛罵。」陳果很清楚,喜歡自己的,就是不喜歡他拍商業片。「在香港,生存好難,給我先拍一齣賺到錢的,可以嗎?我繼續拍天馬行空的藝術電影,拍衰了,你不是一樣鬧我,一樣唾棄我?到時,你養我呀?」關鍵不在觀眾,在老闆。「好多老闆覺得我不適合拍商業片。他們的目光很短淺,幾多成名大導演,也是拍低成本製作起家?我看成一種激勵,希望將來拍到一齣賣座的,企得穩。成功,是最好的報復。」

是有點困難。陳果前作《那夜凌晨,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》,改編大受歡迎的網絡小說,換了第二個導演操刀,大概會拍一齣觀眾為上的商業片。「找我拍,總要有點與別不同。」電影最後加插了很多政治寓意。「那齣電影也不夠錢拍,到結局,飛車場面要盡量變成文戲交代,反正怎樣拍也贏不到荷李活片,無謂嘥錢嘥力又無嘢睇。你們常問為何不拍續集。點拍?再拍,成本至少提高百分之三十,我要照顧投資者,上不到大陸的話,怎可能?

「近幾年,香港出了好多好的本土電影。老闆有沒有投資過?如果沒有政府支持,根本沒有人出過錢。」



反Masterpiece

願意出錢的,是開拍《賭城風雲》。「甚麼類型的電影也有屬於自己的路。我不反感晶哥(王晶)的戲。我也有看,幾好睇,得啖笑。不好笑的話,咪唔好笑囉。總有三、四線城市,鄉下地方,有觀眾不介意,覺得看看大明星沒所謂。難道還日日搞好個劇本?隨隨便便,收一嚿錢,幾好賺呀?好等錢使?係呀,真係等錢使。有乜問題?錢,幾時會夠?」

陳果笑一笑:「如果,我做得出,應該一早做了。恐怕,以後也做不到。我不可能降低自己。」畢竟是金像級數的名導。年多前,《香港製造》重新發行。在意大利烏甸尼斯影展,觀眾驚為天人,大讚是masterpiece。「Masterpiece?我不明白。《香港製造》根本反masterpiece。外國影展人最虛偽,明明看不懂的,偏要扮懂。藝術電影,要慢,風吹一吹,草動一動,最好十分鐘才有一句對白,靠觀眾領會。我似特朗普,摑他們一大巴:唔好咁虛偽啦!係咪想節奏快一點?我快給他們看,他們便大讚夠年輕夠活力。」

「忠於自己,始終最好。有人欣賞,有人不懂欣賞。但至少不依附任何一種公式化。我不想被歸類,拍到《羅馬》一樣,又是同一種套路,有甚麼好看?」《羅馬》(Roma),應屆金球獎最佳外語片,導演Alfonso Cuaron奪得最佳導演,黑白片,節奏偏慢,對白偏少。之前贏埋威尼斯影展的金獅獎。

不願討好市場,又不願討好評論,陳果條路注定難行。「起初拍《三夫》,我打算當艷情片般看待。如果我是好勁好勁的大導演,不會有人批評。我不是。拍下去,超越到大島渚的《感官世界》嗎?超越到李安的《色,戒》嗎?無法超越,還是拍番齣齋講香港生活的電影吧。」於是,追求寫實。將原先更激烈的性愛場面盡量收斂。「朋友還是說我去得好盡。」

技術層面上,更加克制。跟攝影師約法三章,要忍手,不可以賣弄技巧,唔好玩嘢。「新導演會覺得鏡頭一定要跳來跳去,否則便會給人錯覺不懂拍戲。我這齣戲,故事已經夠騎呢,夠豐富,就要更加節制。之前,看了另一位大導的作品,鏡頭郁來郁去。據聞,攝影師話代表生命流水。你滷味吖,幾十歲人,仲信?」《香港製造》,被視為年輕、具活力;廿年後,反璞歸真?「不是,只不過每齣電影有不同要求,不是因為人老了,便正正常常。」陳果即將登六,在香港特首眼中,有排未算老。


後記:褲也可以除低

盡量不劇透。在《三夫》尾聲,曾美慧孜全身赤裸,在大澳狂奔。陳果之前說過打算當日本AV般拍攝本電影,如果是AV,實景其實要打格。「是她建議,不如連褲也除低。我反而不敢提出,怕給村民看到,投訴,我便拍不下去。」結果,戰戰兢兢之下,一個小時內草草了事。事後才發現,太驚給人撞破,太心急,效果差。最終還要再拍多一天,豁出去,才成事。

「你以為不知給班村民看到,會有甚麼後果。其實,班阿伯點會睇唔到?你光明正大,他們根本懶得過問。」陳果說,不想把電影中的主題說得清清楚楚,情願給觀眾自行解讀。不知怎的,聽他說完這段拍攝花絮,總覺得他的隱晦,有點名不副實。他不是說着中港關係嗎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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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ood0Bad02019/01/18, 9:56:59 晚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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